这两天有高校的教授来公司访问,我听了讲座又参加了茶话会,依稀感觉又回到了学校。公司里的同事可能有一半人都有博士学位,谈起学术内容也是颇有兴致,只是我好像又隐约回到了退学那时候的场景。
上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半,搬到湾区也超过一年,只是呢,情绪之所有被称之为情绪,就是因为它是不讲道理的。当时的经历让我在现在的工作岗位上也经常没有安全感,非常担心有一天老板突然翻脸说我能力不行,要开除我。实际上,今天真的有位小伙伴说他被pip了,我和他在公司的聊天群里一起水群也有一年多了,看到熟悉的id说出这样的坏消息,真的是很难相信。这个冷冰的世界,从不因人的意志而改变。
PhD的事情,现在回想起来依然非常难受,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硬咽下去了一块大石头,很胀,很痛苦,但总归是慢慢咽下去了,只是咽下去之后,在漫长的时间里,这块石头依然是很难消化的,它依然在身体里,庞大,坚硬而沉重,在我不经意的转身间,提醒着我,让我的行动变得不那么自然如意。胃酸会慢慢腐蚀它,我内心的锤子会一直敲击它,只是一年过去了,这块石头依然固执的留在我的记忆里。
和同学聊天的时候,我说起来至今依然有些PTSD,但转过头来想,因为时刻为最差的情况准备退路,现在反而是最有安全感的时候,毕竟,工作的事情,再差能差过上学嘛,上一天班,拿一天钱。我还记得决定退掉暑假funding的时候,我手机上的股票账户有一万多刀,拿出手机,慢慢清仓那些中概股,我都算过的,这时候这些钱,可以应急到我毕业。平时不舍得去饭店里吃饭,这时候我也不再限制自己饮食的开支,甚至有时候一顿饭都敢点两个菜了。这些生活里持之以恒,甚至从头到尾的算计,这些碎银几两,偏偏在最紧急的时候,成为了最值得信任的后盾。一年多时间过去了,当时在这家公司最执念的两件事情,一个是H1B签证,抽到了,一个是140表格,也批准了。在140批准的那一天,突然就觉得工作压力小了很多。安全感,从来都是小心计算得到的啊。
过去的两年时间里我反思过很多次,再反思结论都是导师有毛病。记得当时开会的时候说,我是他这么多年唯一劝退的学生,后来我和组里还没毕业的师兄求助,师兄说,我已经算好的了,他是博士第三年的春天就被这样说过了,我起码还坚持到了夏天。我又问了组里刚毕业的二导师的学生,他说,是不容易,很早之前毕业的一个学生当时也和他哭诉过。我觉得我痛苦的根源还是是非观太分明。很明摆着,不是对错,而是利益的事情,我非觉得这样不对,这样是错的,学校里,我被称为老师的人,怎么能这样对我。只是呢,这个世界从不以我的意志,不以世人的道德评价为准则,在学校里的准则就是,我被这样的对待,我没有任何办法,实力为尊。我反思过,我的这种情况是很多个巧合放到一起造成的,如果当时是二导师录的我,可能就会不一样,但是二导师那年一个人都没招,因为前年招的三个学生都过来报到了。如果我当时就主动换导师,也许会不一样,但我总觉得有情面,这样不好,结果发现,人家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。如果我能做出来课题,会不一样,但是课题我一开始就明确的说不想做,不做就不行,最后就一句话,就做这个。甚至我怀疑我做不出来,再写半年代码,对导师来讲才是利益最大化。
一年多以后又听到一些组里的消息,二导师退休,一导师重心放在另一个项目上,我做的东西后来也没安排人做。也许他们当时就是不想接着做这个项目了,学生赶走也省事了。在这些事情里,我个人的能力和我的感受并没有任何的作用。非要说我没有天赋,非要以资历压我,非要说不是项目的事情,不让换项目,只让回去写代码,非要说以他们两个几十年的经验,说我不适合科研。我当时就想说,你们的年龄都活到狗身上了吗。他们说,我没有批判性思维,只能听他们的,没有自己的想法,我当场说,我觉得你们说的不对。沉默。我说,我在组里三年时间,只做过半年科研,他说,半年就是很长的时间。我说,我之前写代码写了起码一年半,他说,写代码是为了让我找科研方向,我说,这个方向就不是科研的方向,期间你也没有任何说要找科研方向的意思。沉默。
只是遇到这些事情,我能怎么办呢,只能走掉。很多时候,走掉本身,就是解决方案。我当时觉得我一年要能赚二十多万的话,一个月两万,一天就是1000块钱,一小时就是150块钱,决定要走以后,我发现每和他们多说一句话,我都会损失十来块钱,没有了对PhD不切实际的执念之后,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。只是,我唯一解决不掉的,是我的情绪。理智好像是一辆拖车,拖着我的破破烂烂的情绪,一路前行,在繁忙的时候,我无暇顾及我的情绪,就让它自己摆在拖车上,一动不动,不去点火,也不去擦拭。只是现在拖车到了目的地,我才有空去检修,我发现我的情绪伤可见骨,很难愈合。也许是我太认真,非觉得能被言语伤害到,但我心里觉得这样是错的,我委屈,我被人欺负了,而我没有任何办法。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和很多人讨论过,只写代码的博士有没有可能毕业,之前的几个学生都毕业了,但到了我,就不行了。也许是我真的没有天赋,又也许只是项目做了十年,没什么意义了。我感觉我当时的信任,我当时的担心,到后来都变成了能用来捅我的刀。如果扔开是非观,事情就会变得简单明了,可是我依然会感觉到痛苦。
情绪是最不讲理的存在。咽下了大石头,吐是吐不出去了,只能与之共存,希望在漫长的岁月之后,它能一点点变小,能一点点破碎,能一点点变得不那么重要。